寫村上春樹不難 , 但要寫出前人未寫過的觀點恐怕不易。不過不要緊 , 反正我要寫的是自己腦裡面累積多年的印象 , 我想大概沒有兩個腦袋是完全相同的吧。

第一本讀村上的書是《 挪威的森林 》, 我是在當時的「村上熱」過後 , 偶然地拿來讀的。現在已經無法形容當時震撼的感覺了 , 但村上的文字的的確確打動了我 , 這是讀書多年很少發生的事。《 挪威的森林 》的故事其實不複雜 , 一段三角關係 , 弄不好可以寫得很肉麻老套。但村上的文字卻為這個簡單的故事塗上一抹淡淡的哀愁 : 愛一個不愛自己的人的哀愁 , 不能融入「正常」世界的哀愁 , 甚至不能自主的哀愁。

哀愁 , 和無盡孤獨幾乎是所有村上作品的共同主題。我是一個人生觀頗灰暗的人 , 因為我不相信資本主義會為我們帶來幸福 , 而我們活在不斷生產虛假需要的文化工業當中 , 根本不能自主地去尋回已經異化的自我。我相信貫穿村上所有作品的哀愁和孤獨就是由此而來 ( 下文再論証 ), 故每次讀他的作品都使我的心靈產生陣陣的悸動。

村上最多人談論的地方是其作品中表現出來的虛無 , 有些意見甚至認為是這種虛無導致年青人自殺 , 或至加入奧姆真理教去接受虛假的信仰。但究竟運用虛無的表現手法是不是等同於宣揚虛無 ? 還是企圖藉著展示虛無去表現社會規律和個人生存環境的不合理 ? 是否每個人都要切合社會 / 集體的期望才算正常 ? 虛無究竟是原因還是結果 ? 不能好好融入現代城市生活的人能不感到虛無嗎 ?

村上的作品的其中一個特色是充滿奇幻的情節 , 我解讀這些為存在主義式的荒謬。如果說電視機中忽然跑出一個小人是荒謬 , 那為甚麼人們每晚著迷地坐在電視機前面不再思考卻不算是荒謬 ? 同樣地 , 為甚麼摸著獨角獸頭骨「讀夢」作為一份工作會比一日八小時坐在電腦前輸入無意義的字詞更怪異 ? 奇幻的情節除了是作為超越現實主義的一種文學表達方式之外 , 我深信另一個主要目的就是揭示資本主義生活方式的荒謬。這種存在主義式的表現方法在日本文學界很少見 , 也是令村上的作品備受注目的原因。

和奇幻情節相配合是一個個怪異的人物 , 但隨著故事的發展這些人物又變成合理的存在 , 更加突顯了沒有批判地過著「正常生活」的人們的荒謬。所以村上的長篇作品比中 / 短篇吸引得多 , 唯有較長的篇幅才能讓角色的性格展現出來 ; 而大部份村上的短篇都是非常突兀地結束 , 令荒謬 : 正常的對比無法有效地開展。